虽然孙慎行这么说,可是高攀龙的脸色依旧没有好看起来。
让自己去兵部找孙承宗,最大的可能就是让自己去投靠孙承宗,也是让孙承宗保自己一下。
孙慎行之所以这么做,是因为孙慎行保不住自己了。
从现在的情况看,自己这边被大清洗了,那么剩自己和孙慎行两个人,那些人会放过吗?
无论是觊觎自己两个人的位置还是害怕自己和孙慎行报复,一脚踩到底才是最好的选择。所以自己两个人还会面对更多的攻击,这已经是一定的了。
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反击,而是要怎么保护自己。
一直以来孙慎行都是比较有主意的,现在他居然让自己去投靠孙承宗,那就说明孙慎行没主意了,他没有信心保住自己了,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信心保住自己和他自个儿了。
这意味着什么?
这意味着孙慎行感觉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,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。
自己问孙慎行事情真的有这么糟糕吗,孙慎行虽然嘴上说有备无患,但实际上情况就已经是这么糟糕了。
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,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认为?
因为有一项权力在礼部的手里面,那就是行教化。
所谓行教化,就是掌管全国的教育,同时举办各地的科举,这些都是礼部在管。
所以礼部尚书这个位置非常重要,明年就要科举了,谁也不会把那个位置留给孙慎行,所以孙慎行已经准备好了自己被攻击到辞职的那一天。最关键的是,陛下还想不想让孙慎行干下去?
见高攀龙幽幽的目光望过来,孙慎行笑着说道:“不必如此,我们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,所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我如果走了,你要好好保住自己。”
“现在朝廷奸佞当道、权臣得势、阉狗横行,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但是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,所以你要好好的,在兵部等待时机,同时尽可能的联合仁人志士,以待明日。”
听了孙慎行的话,高攀龙站起身子,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行了一礼,开口说道:“我会去的,我相信你也会有回来的那一天。到时候我们共辅明君、涤荡朝堂,还大明于清平。”
孙慎行点了点头,笑着说道:“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,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,那就是好好干。即便是因事不能回来,但凡有一天你能够做到这些,我也会非常高兴的。”
拜别了孙慎行,高攀龙出了他的家,直接赶奔孙承宗的府里面。
这里现在门庭若市,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,每天递拜帖的人也特别多,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见到孙承宗的。
有人见过了孙承宗,自是欢喜的走了;有些人见不到孙承宗,不死心的每日在孙府门口徘徊。
孙承宗现在是内阁大学士,自然是不会轻易见人的;即便不是内阁大学士,孙承宗平日里也不会轻易的见他们。
大家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,何况孙承宗刚刚才被陛下看中用起来,就搞结党营私这一套,把陛下放在什么地方?
其他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家里面也同孙承宗家一样,虽然总有人逛荡,但是内阁大学士却不怎么见他们。
不过高攀龙自然是不一样,他来到孙承宗的家里面,自然会受到接见。
在后宅的大厅里面,孙承宗见到了高攀龙。
见高攀龙一脸颓丧的样子,孙承宗大概也知道是什么原因,不过他也没有往这上面说,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。
事情落到如今这个地步,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。
袁应泰和王化贞没有死,已经是最大的成绩了,想要保其他人基本上不可能。
尤其是为了保下杨涟,很多人都在为他奔走呼号,但是孙承宗却知道根本没戏。
孙承宗看了韩爌的审问记录,韩爌并不是没给杨涟机会,而是给了杨涟辩白自保机会。只要杨涟把人供出来,无论是供邹元标还是高攀龙,全都可以。
只不过杨涟没有开口,所以他才会落得今时今日这个下场。这个时候去宫里求情根本毫无意义。
这件事让孙承宗对高攀龙很不满。
在孙承宗看来,杨涟就是一个受害者,整件事情都是高攀龙和邹元标搞出来的,与杨涟的关系并不大,但现在却是杨涟背了锅,甚至为此马上命就没了。
邹元标人已经死了,这个就不说了,让人心冷的是高攀龙。这些日子以来,高攀龙从来没上过题本,也没有为杨涟奔走过。
还有就是礼部尚书孙慎行,他们做了很多事情,唯独没有去救杨涟。他们甩锅给韩爌,逼得韩爌只能够公事公办。
最后事情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,搞得皇上对权臣不满,内阁被清洗了一个彻彻底底,就连兵部和户部也全部都搅了进去。
如果不是孙慎行高攀龙他们为了一己私心,事情还没有到现在这个地步。
这些孙承宗都是知道的,可是他不能说。孙承宗之前管了一次,在那次之后就没有再管过。到了今世今日,他也不可能给再管了。
如果高攀龙和孙慎行真的有良心,那么就应该伸手去拉一把杨涟。可是他们两人并没有这么做。
虽然孙承宗见了高攀龙,但是他只是想听听高攀龙想说什么。
两个人相互见面之后,分宾主落座,茶水也很快就端了上来。
孙承宗开口问道:“云从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吗?”
“回阁老,的确是有一些事情。”高攀龙开口说道:“听说陛下让阁老挑选兵部的人手,下官虽然不才,想去兵部试试。古有毛遂自荐,我自然要效仿先贤,所以今日特来请见阁老,想让阁老考虑一下。”
高攀龙的直白让孙承宗一愣。
现在都是这样的吗?
上下打量了一番高攀龙,孙承宗开口说道:“不知道你看上了哪个位置?”
“兵部不还是缺侍郎吗?”高攀龙开口说道:“下官觉得自己可以胜任。”
孙承宗没有说话。兵部侍郎……
对于高攀龙,孙承宗自然是了解的。
高攀龙,万历十七年中进士,后遇父丧归家守孝。万历二十年被任命为行人司行人。
万历二十二年,高攀龙上疏参劾首辅王锡爵,被贬广东揭阳典史。
第二年便辞官归家,与顾宪成兄弟复建东林书院,在家讲学二十余年。
一直到先帝登基之后,高攀龙才被重新启用,被先帝任命为光禄寺丞,随后又调任太常寺少卿。
这样的资历,这样的任职经过,怎么就有信心去做兵部侍郎呢?
看看他都干了什么?
为朝廷立下了什么功?
初入官场,高攀龙随即上《今日第一要务疏》,称欲改变皇朝岌岌可危的形势,首先必须正本,其次要“除刑戮“、“举朝讲“、“用谏臣“、“发内帑“,革新政治。
看看这几条:
除刑戮,简单来说就是刑不上大夫;
举朝讲,皇上你每天要去我们讲课;
用谏臣,谁是谏臣,你看我刚上了题本;
发內帑,皇上,你快把你小金库里的钱都拿出来,让我们大家花一花。
这几条政策的话皇帝要同意都怪了,于是就根本没搭理他。
然后高攀龙跑去弹劾了内阁首辅,随即就被贬斥回家了,再起复就直接做了光禄寺丞,随后转成太常寺少卿。
这是什么?
这就是嘴炮升官啊!
反而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向上的官员,全部都在下面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谁还会选择踏踏实实的做事情?
大家嘴炮就好了,反正新君上来之后,那就是我们飞黄腾达之时。甚至都用不到那个时候,自己这些人就飞黄腾达了。
嘴炮的人在地方上也是被所有人供着,名声传扬天下,这种好事不干都是傻缺。
可是这样的人,怎么为国出力?
一个在家教书20多年的人,根本就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,也从来没有在军队之中待过,上来就要做兵部侍郎?
孙承宗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,他很想把对方赶出去,可是不行。
对方的资历太高,这些年教书教了多少学生?二十多年桃李遍天下,他的学生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任职?
自己全都不知道,如果这么把高攀龙轰出去,那么估计自己就会诽谤之声满天下了。
可是自己能答应让高攀龙做兵部侍郎的位置吗?
孙承宗心里苦笑。
他怎么能答应呢?现在朝中是个什么形式?自己要是这么报上去,陛下会怎么想?
再说了,高攀龙根本连这个能力都没有,自己如果报上去,其他人会怎么看?
到时候结党营私的帽子肯定跑不了了,自己怎么办?
不过还是要拒绝。
虽然很为难,但是孙承宗也知道自己不拒绝不行,于是便开口说道:“现在人比较多,这件事情我需要想一想,也需要和内阁的其他几位阁老商量一下。”
一听这话,高攀龙就知道是应付的话,脸色就有一些不太好看了
对于高攀龙来说,孙承宗是自己的后辈,无论是在官场上,还是在东林场之中,或者是在士林之中,孙承宗都是自己的晚辈。
自己愿意给孙承宗打下手,这已经是颇为给他面子了。这样的时候孙承宗居然还拒绝自己?
高攀龙站起身子,开口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这样吧!”
说完这句话之后,高攀龙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,一看就知道对孙承宗很不满。
孙承宗站在原地,看着离开的高攀龙,眉头微皱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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